编者按：
8月11日至13日，杨凌示范区文联、作协十余名文艺工作者赴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试验林场开展采风活动，用文字揭秘秦岭深处一群为科研、教学、生态环境默默贡献的工作者。现特以“火地塘印象”为专栏，转载编发，讴歌榜样，以飨读者。
塘 汛
从西安南郊的沣峪口进山，顺着210国道一路南行，翻越秦岭分水岭，穿过广货街，走过月河梁，过了旬阳坝就来到了火地塘。这里已经是秦岭腹地宁陕县的地界了。宁陕县位于秦岭南麓，是安康市最北部的一个县。1800年清朝政府准在五郎厅之五郎关口筑城建镇，并赐名“宁陕镇”，意为“镇守五郎关口，确保陕西安宁”，厅名也改为宁陕厅。1913年宁陕厅改名为宁陕县沿用至今。
火地塘并不是一处水塘或者塘坝，而是明清时期设置的驻军关卡塘汛的简称。因此处有火地沟所以称火地塘汛，简称火地塘。据1829年宁陕厅同知林一铭纂修的《宁陕厅志》记载：宁陕境内共有塘汛二十处，每塘兵房三间，烟墩房三间，烟墩三间，瞭楼一座。
如今的火地塘不但没有驻军关卡，连仅有的三五户山民都搬走了。不知道是因为耐不住寂寞还是嫌这里太过偏僻。火地塘北距“小上海”之称的旬阳坝22公里，南到宁陕县城28公里。看山跑死马，从火地塘出去赶一回集，开车也得1个多小时，走路就得多半天。
然而就在这么偏僻而隐秘的地方，却驻扎着两个林业单位。北边的是陕西省宁东林业局火地塘林场，南边的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试验林场，历史上两家单位还曾经是一家。试验林场距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校本部210公里，距离并不远，或许是秦岭阻隔的缘故，就连学校职工知道这里的人也并不多。我在大学工作了二十余年，也仅仅去过一次。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占地面积56000多亩，而火地塘试验林场占地就达30555亩，占地面积达到了学校总面积的54%。10名职工，经年累月，离家别口，驻守山林，他们在守护什么？他们的守护有没有意义？他们的守护值得吗？2023年8月11日，我再次踏上了火地塘这片热土，为心中的这些问题寻找答案。
长 夜
8月11日13：10，杨凌示范区文联、作协采风团的车子从杨凌出发。这次我们从涝峪口上高速，走西汉高速，从宁陕收费站下高速。历时4个多小时，17：30车子缓缓驶入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试验林场。一路通行无阻，非常顺利。
车辆行驶途中，我就提醒大家晚上准备在长安河边看萤火虫翩翩起舞，看满天星斗眨眼睛，听蛐蛐在墙脚说悄悄话。初次到访火地塘的文友们听了之后个个跃跃欲试。这个说，我准备了秋衣秋裤不怕冷，那个说，我带了玻璃瓶子，可以抓几只萤火虫“囊萤夜读”。每个人在心中默默描画着自己的火地塘，每个人在琢磨着自己的“游山玩水”方案。
车子穿过宁陕县城时还艳阳高照，顺着210国道北上时也是阳光晴好。随着车子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在大山里“大显身手”。
山里的天气就像少女的脾气，说变就变。等到大家安排好房间前往餐厅用餐时，一场大雨突如其来。从公寓楼到餐厅短短四五十米，打着伞的我还是被淋湿了半边身子。
吃完饭依然大雨如注，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回房间歇息。到了21：00左右，听不到雨声了，我决定再去碰碰运气。头顶是四四方方的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墙外长安河水激涨，水流哗哗作响，盖过了秋虫的鸣叫。为了保护文友们的安全，林场大门早早就上锁了。我透过铁栅门向河道望过去，前方黑魆魆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许是怕冷许是嫌河水太喧闹，萤火虫们没有出现。
近几年睡觉特别轻，也很怕吵闹。想着来到山里可以寻个清静，睡个安稳觉。不承想睡到夜里两点多，被舍友的鼾声吵醒，后半夜被哗啦啦的山雨困扰，终于无法进入清梦。第二夜没有鼾声之扰，但是依然是夜里两点醒后无法入眠。细细想来，一是因为山里太安静，反而显得长安河的水声太喧闹。二是因为各位文友在入睡前已经将采风稿的题目选定了，而我还没有任何思路。
反正是睡不着，不如去看星星。运气很不错，这一夜竟然是满天星斗，颗颗粲如新米，撒满天空。于是把手机放在窗台上，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拍了一张比较满意的“星空”照片。等我想起来到院子里拍星星时，已经是凌晨5：00左右了。无论怎么调整相机的参数，天空已经失去了幽深旷远的感觉，只能悻悻作罢。一个回笼觉睡到了7：25，差点错过了早饭。
楷 模
我们到火地塘的时候，他们刚好忙完了一年中最忙碌的大学生夏季学期生物学综合实习。在6月19到7月16日将近一个月时间，试验林场是一年中最热闹也是最繁忙的时候。这一段时间，全场10名职工不得请假，全员全勤满负荷运行。他们10个人要负责好700余名师生实习期的吃住用行保障，线路规划，安全保障等一系列工作。
一年一度的生物学综合实习既是林场职工们最忙碌的时候，也是职工们最充实的时候。他们可以一天之内见到三四拨新朋旧友，他们一天之内往返林班三四趟，他们更多的时候是往返于宁陕县城之间，采买物资。忙碌让他们忘掉了孤寂，忙碌让他们焕发了活力，忙碌让他们重拾了自信，忙碌也让他们变得快乐。
我注意到林场的职工在谈到工作时，都能侃侃而谈，如数家珍，生动形象妙语连珠。在谈到巡山、谈到林班、谈到森林防火时，他们会具体到某一道崖，某一道坡，某一棵树。在谈到巡山时遇到金丝猴和羚牛的情形时，他们语气坚定，绘声绘色。当你问到他，在大雪封山的严冬时候，在疫情防控的紧要关头，他们是怎么度过的？当你问到，他们陪老婆一起过几个结婚纪念日时，当你问到，他们为孩子检查过几次作业时……他们慌了神，乱了阵脚，他们语速变慢了，他们顾左右而言他了，他们准备岔开话题或者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他们眼眶湿润了……
常年在大山中生活，让他们有了山的神形与刚毅，长年与水泉相伴，让他们变得澄澈明净。长年的孤寂与思念，让他们内心变得敏感而柔软。
从火地塘林场的草创者张昴和先生到埋骨火地沟的曹观方教授，再到一代代坚守深山老林的一代代西农人。他们都是带着梦想坚守在这里，带着火地沟的火热情怀战斗在这里。他们已经坚守了六十五年，他们还将坚守下去。这些人里面有刚刚入队的90后，有行将退役的60后，也有带病坚守的孤勇者70后。我与高强相识21年，他在火地塘林场先后工作近9年，他把自己一生最美好的年华留在了火地塘林场。
秦岭里有一种高达二十余米，树形正直挺拔的树木叫黄连木，因为它白木质金黄味苦似黄连而得名。秦岭里还有一种树春来白花朵朵，秋来红果满树，那就是棠梨树。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故事和孔圣人周公旦联系在了一起。黄连木有了另一个名字叫楷树。棠梨树有了另一个名字叫模树。从西汉开始，楷模就被用来指带为人正直品行高洁的人。而这秦岭郁郁葱葱的大山之中，不知生长着多少棵黄连木和棠梨树。秦岭里家家林场的职工们不正是这千万棵楷模中的一棵棵吗？
守 护
10个人在离家200多公里的秦岭山里苦守65年。
他们在守什么？
他们守的是8个学院19个专业的大学生实习基地。
他们守的是国家和学校的科学研究基地——陕西秦岭森林生态系统国家野外科学观测研究站、秦岭林区森林生态系统定位观测研究站。
他们在护什么？
他们护的是30555亩国有林场。
他们护的是秦岭山里1026种植物，他们护的是25种珍稀濒危保护植物。
他们护的是秦岭山里独有的160多种野生动物。
他们护的是4种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和8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他们守护的是秦岭的生物多样性！
他们守护的是秦岭国家公园的门户！
他们守护的是中央水塔！
他们守护的是青山绿水！
他们的守护值得吗？
“九五”以来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林场承担了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陕西省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省部级重点项目和国际合作项目27项。
重 逢
2017年国庆节我首次到访火地塘试验林场。第一次见到了高山草甸，第一次见到了干枯的落叶松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了野生红豆杉，第一次看到了漫天飞舞的萤火虫，第一次认识了热情而刚毅的何引赞副场长。火地塘给我的感觉是神秘，新鲜，充满了挑战。火地塘人给我的感觉是待人热情和真诚。
时隔6年，我再次踏上了这片熟悉的土地。高山草甸还是那么高，爬山的我却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草甸上还是那些花草，仔细看会发现羚牛的粪便随处可见。在王长如老师的介绍下，我看到了碗口粗的铁杉，看到了一棵棵火红夺目的红桦。这一次落叶松们棵棵苍翠挺拔，活力尽显。虽然没有看到萤火虫，但是满天星斗却是意外的收获。这一次在座谈会上，我又认识了王长如、潘小会、任林虎、马堃和张安强等一众朋友，听了他们守山护林的故事。
火地沟口那棵红豆杉还在，除了更加蓊郁之外，变化不大。六年时间对于拥有两亿年历史的秦岭山来说还不足一刹那，对于拥有5000年寿命的红豆杉来说不足一须臾，对于火塘林场的历史来说，也不足十分之一。但是对于坚守林场的职工来说，六年时间却弥足珍贵。他们托体同山阿，与山林共悲欢。六年里他们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病患折磨，经历了三年疫情，他们心里像黄连木一样苦，他们结出的果子却像棠梨果一样酥甜。六年之后，他们老了也都消瘦了，但是他们依然热情和真诚。
作别时我和林场的职工约好，有时间了一定再来，但是我不知道何时我们再能相约火地塘了！
作者简介：
卢满愿，46岁，现供职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杨凌示范区作家协会会员，长于书写关中风物人情，尤以散文见长。作品散见于《延河》《杨凌文苑》《杨凌时讯》《秦岭文学》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