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8月11日至13日,杨凌示范区文联、作协十余名文艺工作者赴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试验林场开展采风活动,用文字揭秘秦岭深处一群为科研、教学、生态环境默默贡献的工作者。现特以“火地塘印象”为专栏,转载编发,讴歌榜样,以飨读者。
平河梁保护区。
山高沟深,我们一群人沿着台阶盘旋而上,原来齐齐整整的队伍,在半山腰已近溃散
这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火地塘试验林场,位于安康市宁陕县东北秦岭深处,属国家级保护区,没有特许,一般人是不得进入的。
气喘得实在不行了,我索性坐在树桩上,大口喘着,大脑分明能听到嘭嘭的响声。高老师弯着腰,脸红扑扑的,她手里提个枯树枝在台阶上撑着,一步步移动,不见了往日讲台上的风采。我们嬉笑说,她咋像丐帮帮主了。
虽说在山上,但末伏的太阳依然火剌剌的,特别是转到向阳处,脸上汗水早已迷湿了眼睛,每一步登高都是与自然和身体的斗争。
行进在大山里,我们有太多的惊讶。同伴惊奇地发现拐角处有动物的粪便,会不会是羚牛的踪迹?附近低处的树枝和树叶有被啃过的痕迹,据场站员工说,往往在冬天,当山里林草枯萎时,那些动物会向山下迁移,觅食。他们常常能看到成群的羚牛、金丝猴,有时还有豹子活动,一次一头老年羚牛竟然闯进场站,有一周时间,员工给它食物,小心呵护,直到羚牛恢复体能后悠闲地离开。
在登山中,我认识了何引赞副场长。
他是我们领队,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短头发。浓眉下是一对猎人般明亮的眼睛和厚实的嘴唇。当我们一个个如散兵游勇时,他一直行走在队伍的最前列。
黑色裤子、深色T恤。我们的防晒衣、太阳伞,还有手里的树枝、木棍在他眼里仅仅是个笑话。他能说清这山里有几处坑塘、几处深沟,还有一个叫天坑的地方。
那时我想到了什么是健步如飞,什么是神行太保,人家的腿怎么那样结实而有力呢。下山时没有了负重前行,但我的两个腿依然不听使唤,腿关节处一直在震颤,如果不是一截木棍支撑,整个人似乎能滚下山去。
第一个下山的何场长,早已坐在进山处等着大家,正在和几个前行者讲着大山的故事。
论登山,和对山的熟知,我就服你,何引赞!
其实,知道何引赞的职务和名字,是在一天后的座谈会上。登山时,我一直以为他是陕南山区一名猎人。
何引赞说:“我是武功人,从学校毕业我就来到了火地塘试验林场,那时这里还没有电,条件和现在没法比。”
要了解何引赞,就必须知道火地塘,在安康宁陕县县城东北二十多公里处,这个位于秦岭心脏中的心脏,是个鲜为人知的神秘又美丽的地方,这里有国家级珍稀动、植物。1958年这里就被选定为当时西农的试验林场,目前占地四万多亩。
试验林场已经成为学校教科研基地、国内外研学基地、生态环保森林抚育基地。每年五到十月,单就大校学生来实习就有千人之多。
我们有完善的教学计划,有强有力的后勤保障,有全方位的安全防范措施,因为这里有原始森林、有无人区、有野生猛兽,学生的安危和成长是我们每一名职工心之所系。
对面座位上就是火地塘试验林场的全体职工,从南到北,领导加职员就十多个,在我的感觉里,这就是一所中等规模的农村初中,那时,我们六百多学生的学校也有教师五十多名呢。
“虽然说每个人都有安排的岗位,但是事忙了,一个人顶几个岗位、干几个人的事是常有的事”场站负责人黄伟说,“休假对他们来说往往是奢望,在此我深深地感谢我们这些员工”。
坐在一边的何引赞说:“我其实没啥说的,这就是工作,上面咋安排咱就执行,那里需要我就上,争取把活干好就行。”
火地塘,是美丽的,如深山中的一颗明珠。
有的西农人,可能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如场站员工所说,西农人应该知道在杨陵之外,在秦岭深处,西农还有这么大一片校园,这里有羚牛、有金丝猴、有红豆杉、红桦树等珍稀动、植物。
当我们感慨生活的平庸,叹息着岁月之蹉跎之时,面对这十几名场站职工,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二十八年如一日,视辛劳的工作如平常,何引赞,我就服你,就服你们。
1995年秋,二十二岁的何引赞,成为西农林学院的正式员工,对他来说是天大的惊喜。被安排到西北林学院火地塘教学试验林场,他也是毫不犹豫,初生牛犊不怕虎,出生关中平原的他,虽不是人高马大,同样有着秦人的勇猛和胆魄。
“山里一定要小心蛇啊,小心豺狼猛兽,走路要操心”临行前娘絮叨着,看着这个愣头儿子,满心的不舍。
“走了,旁人能去的地方,我一定行的”。何引赞踏上他的飞鸽自行车扬长而去。从武功到杨陵不远,但从杨陵到火地塘就不是寻常路了。
买一张杨陵到西安的汽车票,背着包,小何赶到粮站对面的汽车站,上了班车,一路向东,整个上午汽车在西宝中线上摇摇晃晃,正午时分到西安站,啃几口干粮、喝点水,又折腾到去宁陕县城的班车。过了蓝田,汽车开始在大山里穿梭,他感到自己的耳朵似乎丧失了功能,车上人的说话声也听不清了。
何引赞生活在平原上,大山对他来说是神秘又新奇的。多年后,老何回想起第一次进山,还是感慨万千,一路倒了四次车,从早上出发,天黑才到了林场,整整一天的折腾,人已经摇得散了架子。
新鲜感只持续了一周。
刚刚过了中秋,山里已是寒气逼人,取暖的大铁桶炉子架起来了,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开始感到了心慌。
他想到了一个小说里的几句话,从窗子到门是七步,从门到窗子还是七步,对他来说距离是千步了,但总是那么几张熟悉的面孔,有时交流都不用语言了,几个员工之间的眼神碰触已经完成了交流。
长安河哗啦啦的水流声被冰雪覆盖,夜晚静的可怕。
何引赞听老员工描述,大冬天山里的野兽没有了食物,往往会下山觅食,有三百公斤的羚牛,高大威武,头两侧有如匕首般锋利的触角,还有成群的野猪,攻击人也是常有的事。
何引赞听着听着就心跳加速了,但得说服自已:不能怕,不能打退堂鼓。躲在被窝里,他可以抹眼泪,可以想念大山之外的家,但出了门,走在林场,小何瘦弱的身子依然坚定有力,精神饱满。
寂寞的时候,就是走步,走步,方圆数百公里的山路留下了他无数次巡山的脚步。
何引赞是试验站管理者更是具体执行者,用他的话来说,“咱是社会主义的一块砖,党指哪儿,咱去那。”分工是分工,就那么几个人,人轮不开,就得上。
巡山、防火、实习接待、后勤保障处处都有他的身影。
试验场的物资采买主要来宁陕县城,在六十里的路上,他奔走的趟数,数也数不清。特别是疫情期间,道路不畅,费尽了周折,磨烂了嘴皮子,心里的委屈就像火焰烧灼。
2022年7月疫情还在肆虐,学校安排了数百学生来林场实习,疫情防控、后勤保障,巨大的压力考验着林场的每一名员工,何引赞彻夜难眠,一次次思考着每个细节:
每天四五百人的食材,怎么采买。
学生、老师的住宿如何安排,卫生清理、场所消杀等等。
教学实习稳妥推进。但最让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高山草甸上,一名学生被蛇咬伤,得知消息,整个场站沸腾了,何引赞带着几个职工,奔向平河梁,十多里的山路他们几乎是跑着上去的。他是林场的“活地图”,一沟一壑,一草一木,哪里可能有什么,全在他的胸里。很快和学生接应,当学生被送到医院,他悬着的心才平静下来。
也正是那个七月,是何引赞父亲的三周年。
早在五月份他就和妻子商量好要按关中习俗,给父亲最后的纪念,接到实习任务后,他默默地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妻子早已习惯他无数次的缺席,可是兄弟姐妹们能理解吗!
那个特别的夜晚,他举头北望,满天星斗,这些星斗应该同样照着家乡,它们是不是能传递他对父亲的愧疚和怀念呢。
从林场回来,我一直试图联系何引赞场长,他说有时间会主动联系我,最终都失约了,我不得不给他打过去,一共两次二十多分钟,感觉电话那边他一直在忙。
再看看微信走步程序,还不到正午,老何已经走一万多步了。观察几天都是这样的步率,我是不忍心再去打扰一个忙于工作的山林守护者。
翻开学校网页,依然能看到描述何引赞的一些文字。
何引赞多年被评为场站先进工作者,他于今年六月被评为西北农林科技大学2023年“最可爱的校园守望者”。颁奖词是这样的:“28年坚守试验林场,每年300天坚守工作岗位,他被师生誉为林场‘活地图’,勘察实习路线、采购生活物资,组织床位交接,他是生物学综合实习中的‘操心人’,火地塘试验林场师生实习的‘守护者’”。
离开火地塘试验林场有十多天,我依然向往着秦岭深处那片神秘又美丽的地方。
此刻老何是在山路上?还是在林场和学生在一起呢!
就服你,何引赞!还有试验林场他的同伴们,就服你们,教学科研的实践者,生态文明的守护者。
作者简介:
王有虎,陕西杨陵人,出生于1968年,曾任中学教师二十余年,现供职于政府部门,杨凌作协会员、理事。热爱文学、历史、音乐,有散文、报告文学等作品发表于省、市刊物。